文/林胤斈曾經是大女人主義、自認在感情中不能受委屈的愛情作家黎詩彥,卻在生了兩個孩子、先生罹癌後,過著比外傭還不如的日子,她要撐起大部分的經濟重擔,還要照料生病的先生與幼兒,她說自己累到連哭都覺得奢侈。沒想到還有更大的考驗臨到她,生完第三胎坐月子期間,先生在溫泉池意外溺斃,從罹癌到死亡,黎詩彥崩潰、心碎、走到盡頭的經歷不到一年,但她並未懊悔走入婚姻,她說:「因為婚姻熬煉我,讓我脫胎換骨,看見了自己更多的可能。」我來自單親家庭,在我的家族、身邊就是個「女人國」。我也很大女人主義,我覺得女生就是要獨立,談戀愛就是要被男生捧在手掌心,為什麼要受委屈?以前沒想過我會結婚,所以我書寫愛情都是比較批判、犀利、麻辣的文字。年紀漸長才發現,婚姻並沒有我想得那麼可怕或約束,還是有很多美好,讓我開始渴望婚姻。談了一場八年戀愛沒有結果的我,和談了二十幾次戀愛無疾而終的先生相遇,我們從認識到決定結婚只有一年。進入婚姻中才發現有些問題是結婚前沒想到的,每天有一百件事情可以吵,本來以為幾個月吵一次架是滿正常的,卻沒想到每天有這麼多的小事情,我們都是不同意見,尤其小孩出生那年我們很辛苦,不斷爭吵、發生摩擦。婚後五年先生就罹癌結婚才五年多,先生就罹癌,二○一七年發現肺腺癌第四期,肺部有顆五公分腫瘤,還轉移到腦部。當時老大五歲、老二才一歲,先生住院的時候我就是每天「一打二」,早上把小孩送托後,接著忙工作,下午去醫院,來回就要三小時。住院時忙的是奔波,出院後才是打仗的開始。因為先生在飲食上有很多限制,我不想給他吃外面的食物,所以每天六點半起床幫他做早餐,自己送孩子出去,工作一會,中午回去煮飯,下午小孩回來,就繼續忙小孩。我一直都是接案,工作量不輸給正職,但我只能工作半天,其他時間要全心照顧家裡。更可怕的是,老二那時候還沒辦法睡過夜,每晚我至少要起來兩次。後來,我又懷孕了。我都說我是「媽媽界的海軍陸戰隊」,每天累到沒時間想東想西,比外傭還辛苦。最讓我崩潰的是先生的情緒,因為癌細胞破壞了他的腦部情感跟情緒功能。我覺得我為家庭付出這麼多,為什麼你還對我發脾氣?有時候很想一走了之,可是不可能真的走,只好想辦法調適自己;我也不敢跟家人或教會朋友說,因為他們已經很心疼我了。真的受不了的時候,我最大的出口就是跟上帝禱告,因為連哭,對我來說都是很奢侈、浪費時間的事。我會邊洗澡邊大哭,哭到無語問蒼天,這個時刻就是沒有辦法、撐不下去了,上帝就會對我說話,把一種愛先生的心放在我裡面,讓我可以撐下去。體力雖然辛苦,心情卻是喜樂的。我先生還健康時,我們常為了家務、陪伴小孩怎麼分配而吵架,後來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在做了,經濟重擔也落在我肩上,沒有辦法計較、抱怨的時候,我反而覺得很感恩,突然覺得照顧家人、為家裡付出很多,是件很幸福的事,因為我還可以這麼做。那段時間,我們做什麼事都是全家一起,我們只有一個目標:怎麼幫助他活下去,讓孩子可以多一點有爸爸的時光。來不及道別就永別了先生的病情一直控制得不錯,也行動自如。我們當時有很大的信心,覺得先生會康復,特別是我後來懷了老三,覺得上帝給我們這個孩子,表示他爸爸一定可以看著他長大。老三出生第十天,先生要去醫院回診,之前我都會陪他,可是這次我在坐月子,就沒有一起。離開醫院,他習慣到山上洗溫泉,可是,那天他去了就沒有回來了。晚上九點我接到電話,警察發現他在溫泉的個人池裡,已經過世了,法醫說是意外溺死。接到電話的當下,我的呼吸都停了。怎麼會這樣?雖然曾想過他有一天會離開,但覺得是很久以後,或是病床邊的道別,怎麼會一個交代也沒有,就走了?當時家裡就我跟三個孩子,我還在想:我坐月子可以出門嗎?我不敢讓公婆或父母知道,只發訊息給教會的牧師。牧師馬上幫我找了保母,跟另一位牧師來我們家,帶我去醫院,告訴我該怎麼處理。當下是很沒有真實感的,就是被喪事的流程推著走,我覺得好像在做夢,會不會過一陣子就醒來了?一直到兩、三天後,我才真的覺得,我們家的門不會再打開了,他不會再回來了,開始崩潰大哭。哭的時候我在心裡問上帝:為什麼會這樣?既然祢要帶走他,為什麼一路以來給我們這麼多希望?當下上帝回應我:先生已經完成在地上的任務,但我還有我的任務。我問:我的任務是什麼?祂說:當母親。我還有當母親的任務我突然明白,世界上有很多單親媽媽,她們的處境比我更辛苦,可能我可以藉由文字或親身經歷陪伴她們。這個念頭很安慰我,我的焦點不再是失去先生、小孩沒有爸爸,我開始去想,怎麼扮演好單親媽媽的角色。這個年代很流行曬恩愛,只敢說自己好的,每天都在發炫耀文,但我覺得我們可以暴露自己不完美、軟弱的地方,對別人來說才比較容易接近,知道自己不孤單。雖然先生這樣走了,但我沒有什麼遺憾。過去這一年很辛苦,但我盡心盡力伺候他,雖然有時候很想偷懶,想著可不可以偷偷買外面的食物,今天就不用煮飯了,但因為愛他,我還是用心準備他的飲食。先生也留下了他的信念,直到現在,我都按著先生和我當初的規劃來教養孩子,也把先生的原則傳遞給孩子知道。這段婚姻在別人眼中雖然不是幸福美滿的,卻給了我很多禮物。除了三個孩子,我還看見自己的成長。我以前有好多恐懼,很怕結婚以後不能白頭到老、很怕負責任、很怕變黃臉婆、很怕被孩子綁住、很怕每天要辛苦養家,可是現在統統發生了,我反而知道「我可以」,這些不會限制我。婚姻熬煉我,讓我脫胎換骨,把我從溫室裡的花朵變成大樹,扛得動很多東西。更多親子天下文章 給摯愛的家人:如果我離開了,請在第一個晚上為我哭泣就好 當了二十年夫妻,叫我如何用一年的時間忘了妳? 花點時間照顧自己,不會讓妳變成一個自私的母親※更多精彩報導,詳見《親子天下網站》。 ※本文由親子天下授權報導,未經同意禁止轉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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